爱、好奇心和人文视野

看央视的一个军事节目,两个专家和一个女主持人,节目行云流水般,从事件介绍、细节的发掘到分析推测,在女主持人的穿针引线之下,一气呵成而且看上去很专业。女主持人在节目中并非只是引出话题然后抛给专家,没有那种击鼓传花般的急迫,她对事件发表自己的看法,另外对武器的型号和参数了如指掌,并非死记硬背般,我想如果是中学时期看到这段节目,定会对女主持人心生崇拜之感般,但是现在看到这个节目,盘旋我头上的是一个问题:“她爱这份工作吗?”我们可以从主持人的视线和语句停顿中可以看出,她并非像对面坐着的专家那般闲庭信步,而是在提纲和流程指引下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,是因为熟练让她看上去很专业。那么,她爱这份工作吗?

“你爱自己的工作吗?”设计师应该是最爱自己职业的群体之一,很少能遇到不爱设计的设计师,或许是想转行的早就转了,所以剩下之中就很少能见到把设计工作仅仅当作谋生手段的设计师。很多设计师都会自谦般介绍自己说,除了设计干不了其它工作了,设计师对自己职业的爱往往会超出其他行业很多,哪怕是扪心自问,也会有一些与“高尚”相关的情绪油然而生;甚至是“命运的安排”,很多设计师都会回顾到童年的某些姻缘,一个工匠的父亲,早早崭现的天赋……设计师都是爱自己的工作的。

我后来想,那位军事节目的女主持人也许也是爱自己的工作的,甚至也有可能与设计师一样爱自己的职业。她的职业是主持人或者是军事节目主持人,并非是坐在她对面的专家,她并非需要从小就是军事爱好者的这个基础,照样能够爱自己的工作。

设计师爱自己的工作,爱设计,但有一个现象是,很多设计师往往都在寄希望于下一个项目,因为当前进行的项目因为各种原因,陷入了能力得不到发挥的僵局,只能是妥协着完成这个项目。很多设计师都在等好的项目,能够让自己的天赋和才能得到淋漓尽致发挥的项目,但他仍然无比爱设计工作,就是不喜欢眼前的项目,由此形成的纠结的将就会一直持续下去。

很多时候,设计师可以和那位军事节目的主持人等同起来,为了更对仗,我们可以用手机设计师和军事节目主持人相比较,我们假设过那位军事节目主持人不是从小就是军事爱好者,她以前可能是从事其他节目的主持,手机设计师更加不可能从小就是手机爱好者了。或许不少手机设计师富有经验,但这个经验与军事节目主持人的熟练比起来没有本质差别,那么可以问手机设计师这样一个问题,如果你爱自己的工作,是爱设计还是手机,是爱设计工作还是爱手机设计工作?设计师比如工业设计师,不会专注于某一种产品的设计,在学校教育中,不会一种产品设计就有一种相应的设计专业存在,比如手机工业设计专业。作为设计手机的设计师,他的专业性和能力是在哪里体现出呢?是“手机”还是“设计”?作为手机设计师,是来自于“手机”的经验重要还是来自于“设计”的能力重要?

我们心目中优秀的军事节目主持人,是希冀她对军事具有爱好者般的激情,甚至是从小就热爱,那么作为手机设计师,需要爱手机吗?Apple 的工业设计师爱手机吗,爱计算机吗,爱平板电脑爱手表吗?不需要问太多,就会发现爱与设计能力不相关,爱手机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。我们在表达对某件事物的爱时,总会从“小时候”,从第一次相见开始,对设计师和某个产品的短暂关系来说,没有建立“爱”的基础。

爱设计也许不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,但是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,谁又不爱呢?

而现实中的多数设计师,不管他是如何地爱自己的设计工作,最终表现却和那位军事节目主持人一样,有“设计熟练工”表现出的专业感,但他与设计对象之间的关系,比如手机设计师和手机的关系,却和那位军事主持人与军事的关系那样。无论是多年从事某一专门产品的设计师,还是有着多年经验但设计不同产品的设计师,设计师和产品之间的关系,就不像他与设计那样“从小就缘份注定”了。鉴于设计师快速频繁地更换自己的设计对象,一位设计师对某一个产品并没怎么了解就开始作设计,就成了一种常见现象;而对一直从事某个产品的设计师来说,他与产品的关系就像是没有爱情的婚姻,更有可能是从没有过爱情的婚姻,而设计师对这种关系也许自知也许不知,还有可能误以为是。

对于 Apple 的设计师来说,如手机等产品,他们是后来者,和我们一样需要在短时间内建立关系,最终他们做出了出色的设计,是什么在驱使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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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oz 设计和制作出 Apple I 电脑并非出于爱,对于 Woz 这样的 Hacker 来说,要说驱动力来自于爱,就像是说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来指导编程工作一样,对 Hacker 来说,那不“高尚”的纯粹的兴趣使然,远比“高尚”更高尚。Woz 去家酿计算机俱乐部展示他的设计,不是为了改变世界,或者去指引个人计算机发展方向这些雄心壮志,而就是只为展示和炫耀自己用如何少的资源做出了一台个人计算机。

Hacker 通常限定于计算机领域(大众印象又是以“网络黑客”为主),但像 Woz 这样的 Hacker 在其他领域也有相应的人群,比如一些产品的爱好者,他们会拆开产品,去修改和改进,来实现自己想要的功能和目的,像这些爱好者,他们不是生产者,他们首先是这个产品的用户。区别于 DIY 者,这些爱好者享受使用这些厂家生产的产品,与科技潮流保持同步,并且乐于去钻研它的功能及原理等。

科技和消费的发展,技术更集成,产品更加抽象,Hack 从实体产品转向了软件层面,所以这些爱好者用户不再去拆产品或作修改,他们成为了极客用户,极客用户依然会研究这些产品,只是将才智和激情从修改转向了对使用的研究。他们是一个产品的 Early adopter(早期用户),他们的意见会被后来的用户作为重要参考,但是他们研究产品的使用不是为了去成为意见领袖,而是基于同样简单纯粹的个人兴趣。

驱动这些人去做这些事,不是因为爱,而是兴趣,确切说,是不间断的好奇心,对未知之地充满了好奇之心。

几乎所有的设计师都表示爱自己的工作,但对未知充满好奇之心的是少数。好奇之心无法被经验所替代,在某一个产品的设计上具有很多经验的设计师,只能保证他的工作不出错以及项目进展流畅,但缺乏好奇心让其对创新无能为力,而经验主义的眼光让他对产品的理解固步自封,远远不及极客用户。缺乏好奇之心的设计师,在接手新的产品设计时,他们不会去认识体验这个产品,而仅仅依赖于自己的经验和已有产品的经验,结果就是一个个平庸的产品。

设计师在成为这个产品的设计师之前,需要先成为这个产品的用户,充满好奇心的用户,而不是拥有经验的专家用户,这些所谓拥有经验的专家用户,就是我们《个人站长、美食家和傻×设计师》一文中的美食家。

好奇心属于人文的能力,所以我们看到那位军事节目的主持人就像是一位技术熟练工,而从一位具有好奇心的工匠身上就可以看到某种光芒。

Steve Jobs 说在最初的 Mac 团队中一些优秀的工程师他同时也是诗人和音乐家(Walter Isaacson 的《Steve Jobs》一书,摘引可以见这第 3 条),他认为优秀的艺术家和优秀的工程师一样,都有表达自己的欲望。

优秀的艺术家和优秀的工程师不仅有表达自己的欲望,他们都对未知永远充满好奇之心,是好奇之心在驱使他们去发现,去改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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Jobs 将 Edwin Land 的人文和科技的交叉路口这个认识发扬光大,无论他自身还是 Apple 公司,成为了这种理念的最佳例子。

在 Apple 公司初创时期,Jobs 看到的是市场潜力,就像是一门生意,具有很好的利润前景,但紧接着他意识到个人计算机将给人们带来巨大改变,在计算机还不能做太多事时,在绝大多数人不知道个人计算机是什么的时候就坚信不移。到了他快 30 岁那样,在《Playboy》的采访中展现出对计算机人文一面的深刻认识,而此后的访谈中越来越多地谈论到。

区别于科技的可依靠性,通常人们会将人文看作是一层外衣一样的东西,即使有了 Apple 的案例,也很难分清它的成功到底哪一份是来自人文,所以,很多人会将人文看作是一种道德情怀,而实际上它是一种能力,一种认识世界的能力。对科技的认识和研究可以看到技术发展的潜力,它带来更多的技术可行性,而人文视野则是看到科技在未来,在未知之地,如何去改变人们的日常生活。我们当前使用的技术并没有超出以前的预见,但是科技給人们的生活和社会带来的形态改变则是难以想象到的。

如果我们以单纯的技术产品角度来设计,那么这些年进行的改变将不会发生,即使是技术层面的一些革新,也是来自于用户层面的需求,如多点触摸屏或者是视网膜屏等,如果说由技术来带领革新,那么与前 PC 时代相差不大。如果站在前 PC 时代的视角,来看到现在的平板电脑的发展历程,尤其是 iPad 在屏幕尺寸上的变革,带来的不同产品选择,一定会瞠目结舌。

我们可以说这些年的产品创新大多数来自于对用户需求的发掘,如果是从产品的角度来看,不只限于创新的产品,从我们身边这些层出不穷的新产品来看,它们与技术没有太强的联系,决定它们的是市场和社会,是人的需求。

设计师不是站在技术的角度来工作,实际上设计师所做的工作与技术无关,而如今设计走向了符号化,对设计师来说人文视野将不可或缺。